第一百零三章 忌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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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粹宫。

纯贵妃将永瑢抱向弘历,襁褓中的孩子伸出胖嘟嘟的手指,咿咿呀呀的求抱。

“永瑢如今很亲近皇上呢。”纯贵妃温柔笑道,“每天睁开眼就到处找您。”

弘历并没有抱起永瑢,只是伸出手,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子,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郁郁寡欢起来。

纯贵妃看出弘历心不在焉,示意乳母抱走孩子,试探地:“皇上,昨儿臣妾新谱了一支曲子,皇上要不要听听……”

弘历勉强应了,两人一块抚了会琴,又喝了几壶酒,酒气熏红了纯贵妃的面颊,她将柔弱无骨的身体倚在弘历怀中,声音比酒更醉人:“皇上……”

下一刻,她竟被轻轻推开,弘历沉声道:“……朕突然想起还有事要办,你先就寝吧。”

望着他踉跄而去的背影,玉壶奇道:“娘娘,皇上今天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纯贵妃若有所思,忽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长春宫。

皇后即将就寝,菱花镜前,魏璎珞一样一样为她拆卸头上的珠钗,拆到一半,忽然听见外头传唱一声:“皇上驾到!”

寝门打开,一股酒气从外头冲进来。

皇后头都来不及梳,起身相迎,扶着对方的手道:“皇上……您怎么来了?”

弘历看起来似乎醉了,恍恍惚惚地盯了皇后片刻,忽然抓住她的手:“皇后,今天是永琏的忌日。”

皇后一楞。

“朕当初替他取名永琏,便有承继江山之意。”弘历絮絮叨叨,“他也没有辜负期待,天生聪慧,勤学不倦,八岁之时,朕带他木兰围猎,他射中天上的雄鹰,亲自捧来献给朕……”

他一件件说着过去的事,琐琐碎碎,像个不厌其烦的老妈子。皇后听着听着,渐渐泪眼朦胧,她知道弘历是真的醉了,若他清醒着,绝不会显露出这样柔弱脆弱的一面。

“皇上。”她拉他到床边坐下,抬手抚摸他的面颊,体贴道,“永琏走后,你停朝五日,以示哀思,已是天下难得的慈父了……”

“哈哈……”弘历听了,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热泪盈眶,“世上哪有孩子夭折,却不掉一滴眼泪的父亲呢?”

皇后心酸道:“皇帝落泪,只有三种情况,为痛失考妣,二为天降大难,三为国破家亡,皇上,你不是不想哭,你是不能哭……”

弘历眼中的泪水眼见着就要落下来了,听了这话,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喃喃道:“是啊,朕是天子,天下臣民皆是朕的儿子,不独只有永琏一人!所以,哪怕你怨朕无情,恨朕冷酷,朕也不能哭……”

皇后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拥在怀中。

长春宫内一时寂静无声,魏璎珞在一旁看着他们,眼神极为复杂。她对弘历成见极深,觉得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除了生得显贵些,没半点地方配得上皇后。

如今看来……他也有他的苦衷。

皇帝的位置真真不好坐,连哭都不被允许,只有借着醉酒,方能垂一滴眼泪,还得垂在一个能守口如瓶的人的肩头,不能叫旁人看见。

“皇后……”弘历将脸埋在皇后肩头,轻轻道,“太医跟朕说了,你这一胎必定是个阿哥。”

皇后:“嗯。”

“朕知道。”弘历道,“一定是永琏要回来了。”

皇后楞了一下,不忍打破他的幻想,便又嗯了一声。

“永琏聪明俊秀,万里挑一,他是朕最心爱的儿子,他走了,朕很难过,一日比一日难过。”弘历喃喃道,“如今他要回来了,朕终于不用再难过了……皇后,你高兴吗,他就要回咱们身边了。”

泪水在皇后眼眶中滚动,这何曾不是她的梦想,夜夜哭醒,总要伸手在床沿摸一摸,却只摸到冰冷的空气,摸不到那孩子柔软的脸颊。

但为了安慰弘历,安慰这个与自己一样悲伤的人,皇后再一次:“嗯。”

得了她的答复,弘历吃吃笑了起来,他孩子气的抓住皇后的手,眼中泪光滚动,如同地平线尽头的一线天光:“皇后,帮朕问问他,从前朕忙着政务,没一天陪过他,甚至没有抱过他,他怪不怪朕,还愿意——做朕的儿子吗?”

皇后牵着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凸起的腹上。

“孩子。”她低头问道,“你皇阿玛忙于政务,没一天陪过你,甚至没有抱过你,你怪不怪他,还愿意——做他的儿子吗?”

十指相扣,感受着她腹中的胎动,起起伏伏,一个新生命的心跳。

皇后笑着抬起头,张了张嘴,打算说几句谎话骗骗他,帮他打起精神,不要再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只是话到嘴边,忽然扼住。

“……皇后?”弘历看着她,渐渐酒醒,“你怎么了?”

皇后的面色肉眼可见,一点一点变得苍白,汗水从她鬓角滚落,她重重喘息片刻,忽然弯腰抱住自己的肚子,声音压抑不住的痛苦:“好痛,臣妾的肚子好痛……”

夜已深,长春宫内却灯火通明,人影接踵。

魏璎珞,尔晴,明玉,长春宫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全都行色匆匆,有的捧着水盆进出于寝殿,有的用新烛换下旧火,有的守在宫门外,脑袋却时不时朝宫门内看一眼,人人脸上皆是焦色。

“啊——”皇后的惨叫声从房内传出来。

弘历在门外来来回回地走,脚步越来越急。

李玉宽慰道:“皇上放心,整个太医院都在候着,皇后娘娘一定能平安生产。 弘历沉默不语。”

话音刚落,门内又传出一声尖叫,长长响起,又很快没了气息。

弘历顿住脚步,飞快下令道:“快,快去看看!”

“嗻。”李玉忙不迭冲了出去。

寝殿内一片狼藉,床沿放着一只水盆,满满一盆血水。

皇后声息全无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仿佛被人抽干全身的血,身上半点颜色也无,除却头发,其余地方一色的白。

产婆额头冒汗道:“婴儿两脚先下,这是连环生啊!”

魏璎珞哆嗦着嘴唇,脸色竟与床上的皇后一样苍白。

过了半天,她才哆哆嗦嗦从嘴里憋出一句:“若是救不了皇后娘娘,你们也落不了好处!实在不行,就请太医来!”

产婆道:“这种情形,太医也救不了人!唯一的办法,手伸入产道,碰碰阿哥的小脚,希望上天保佑,阿哥聪慧,自己向上抱了头,还有一线生机!”

这法子光听就是九死一生,魏璎珞阵阵晕眩,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璎珞姑娘,你还好吧?”产婆忧虑地问。

“我很好!”魏璎珞咬了咬舌尖,“需要我怎么做?”

“抱住娘娘的上身即可。”产婆犹豫一下,“若是撑不住,就换个人来?”

“不了。”魏璎珞几步上前,颤抖而又坚定地抱住皇后,“这个时候,我决不能离开娘娘……”

皇后强撑着睁开眼,望着她。

“娘娘。”魏璎珞柔声鼓励,“你加油,璎珞陪着你……”

皇后已经虚弱的说不出话来,但还是艰难的朝她点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如同旭日初升,如同甘露降临,长春宫里里外外,所有人都望向啼哭声响起的方向,弘历几乎是立刻就推门而入,冲到了床沿。

屋内,孩子在哭,魏璎珞也在哭。

“怎么跟个孩子似的?”皇后笑话道,抬手擦了擦她眼角泪水,目光充满怜惜。

“旁人都在笑,怎么只有你在哭?”弘历大步走来,许是因为心情大好,也一并取消她。

“我……”魏璎珞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你别取笑她。”皇后温柔地握住魏璎珞的手,道,“所有人都在为七阿哥的出生而高兴,只有她,一直守在我身边,为了我而流泪。”

千金易得,知音难求,皇后一语道破魏璎珞的心思,反叫她的泪流得更加凶猛,她将皇后的手贴在自己脸颊,抽泣道:“娘娘,刚才璎珞真的很害怕,我失去了娘,失去了姐姐,不想再孤身一人了,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

她一贯脾性倔强,如同一颗摔不烂的石头,难得露出这样柔弱可怜的姿态,不但皇后看她的目光充满怜爱,就连弘历看她的目光都变得柔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