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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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慢了。

化身野兽的猎人,或者说曾为猎人的野兽,从满地的蜘蛛尸骸当中冲出,奥法的淡蓝光芒与陨石落下时所激起的涟漪并没有办法阻拦张凉的冲锋,而那巨大的异形神祇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它试图用自己的力量直接束缚这个想方设法要杀死自己的敌人。

但这一次,当它的力量触碰到猎人的瞬间,便被一股狂暴、猛烈且混乱的波动所扰乱了,这种在精神层面上的挫败居然让蜘蛛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它的本能立即让它做出了选择——它要逃离,不顾一切地逃离。

臃肿的身体再一次开始朝迷雾转变,这种行为让张凉无法忍受,他发出一声嚎叫,突然高高跃起,身形在半空中调整,两只锋利的兽爪朝前探出,目标直指蜘蛛的躯体。

“赶不及了……”

林梆拄着自己的锯齿长矛站在原地,他已经浑身是伤了,四周全是尸体,鼻中口中全是怪味,他苦涩地看着朝最终目标扑去的张凉,心中有些绝望。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么憎恨过蜘蛛这种东西,哪怕自己杀死的这些怪物与他以前所接触过的那些生物有很大的差异……但他懒得管了,如果这一次还能走出这绝境,他怕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任何类似的生物。

林梆已经筋疲力竭了,然而远处还有残存的蜘蛛,它们正朝着自己包围过来,最后的一支采血瓶也早在之前的混战之中被彻底消耗掉了。

“完咯。”

他怪笑着,彻底放松了身体,就这么原地坐了下来。

但就在这时,他却看见,原本已经即将变成透明雾气的蜘蛛居然突然又变为了原本的实体!

就这一瞬间的停顿,那腾越在半空中的身影便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目标上方,利爪当头落下,苍白之血汹涌而出。

猎人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只感觉自己听见了一声非常非常微弱的女性笑声。

代表清醒与神智的右眼猛然睁开,张凉想要停下自己的动作,但身体的惯性,以及那已经沸腾到了顶点的嗜血本能在这一刻再也无法阻挡,他眼睁睁这只能够掌控时间的高位生灵在自己力量的压迫下扑倒在地,它的头颅与身躯几乎在这狂暴的攻击下活活断开。

林梆重新站了起来,那些残存下来的蜘蛛全部停在了原地,它们摇晃着。颤抖着,而后便逐一趴倒、翻倒在了地上,开始化为无形的雾气。

但是,远处,跪在巨型蜘蛛躯体上的张凉却是一动不动,林梆心感不妙,连忙拖着受伤的身体朝他的方向赶去。

“轰!”

无形的震动突然传来,林梆一个猝不及防,便被当场震翻在地,他一脸惊恐,因为这震动根本就不是来自那水银镜子一般的地面,其源头居然是这整一个空间。

身体开始变得虚弱无力,精神也开始衰弱,林梆知道,这是自己即将被“遣返”回梦魇的前兆,但他还不想就这么回去,毕竟张凉的状态显然非常糟糕。

他挣扎着爬起来,还没走出两步路,便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涣散,他想要喊些什么,但最终嘴巴只是无力地张了两下。

在他失去意识前,看向天空的双眼中映出了一抹怪异的红色……如同从鲜活人体中流淌出来的血液。

……

蜘蛛,或者说蜘蛛罗姆的尸骸在这已经极度不稳定的空间之中炸裂成了雾气,带着宇宙一般深沉蓝色的血液溅开。

表情木然的猎人从地上爬起,他的左眼已经不再灼热,双臂与双手上的兽化痕迹也在逐渐消失,但这一次张凉清楚,它们根本就没有远离自己,而是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他看了一眼自己手掌上沾染的“神血”,这些完全不像血液的液体仿佛仍然拥有生命,他看见,它们在他的手掌之中滚动着,最后在手掌心凝聚成了一个奇异的圆球,那就像一个星球的缩影,色彩变化无常,光泽有如海洋,又有如点缀着星体的天空。

张凉的大脑转的非常慢,他感觉自己很“撑”,流淌在体内的血之回响前所未有地高涨着,他甚至感觉这种代表鲜活生命的能量即将冲破他的皮肤,又或者挤爆他的眼睛,从眼眶之中喷涌出来。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而不真实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吸入了某些拥有致幻效用的东西,因为他所看见的所有东西都出现了重影。

除了远处的一个身影。

他愣住了,因为那身影,分明是一个女人,准确来说是一个体态与常人不同,又高又瘦,且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她的腹部,似乎还有着一块血迹。

张凉想要看清楚些,但是,当他的视线聚焦时,却看见了一个让他双腿发软的东西。

这银色的天空之中多了一团巨大的“血迹”。

那是一轮巨大到让人窒息,让人恐惧的血色圆月,张凉看见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女人也抬起头,望向了那轮血月,一时间,大量繁杂而且混乱的信息钻入了他的大脑,他依稀听见了林梆的声音,又好像听见了罗姆那目的达成时的笑声,同时还有不知从哪里来的女性的嚎叫声……

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下一阵悠远的婴儿哭泣声了,他再也没办法看清任何东西,精神变得恍惚,躯体也再也无法凝聚哪怕一丁点力气,他跪倒在地上,残存的意识使得他转头看向了之前林梆待过的方向,但现在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思维在漂浮着,他说不清自己这种感觉到底是下坠还是上升,又或者他现在其实正浸泡在观月湖的湖水当中?

他看不见任何的东西,也没有办法感知到,大脑之中凭空多出来了一些他从来没有印象的画面。

他似乎看见了无数个自己在亚楠的街道与建筑之间穿行,有一些画面中的自己打扮得如同一名地道的亚楠城市猎人,正在教会镇的街道上走着,有的画面里,他穿的却是自己在现实生活中会穿的便服,表情惊悚,被兽化的居民们追赶着。

还有的画面,张凉看见自己居然在那个挂着渴血野兽的大厅之中厮杀着,但这一次,他的身边却并没有出现阿尔弗雷德,所使用的也一把已经濒临断裂的猎人手杖。

在前一段记忆中,他最终被兽化的疯子们抓住,被捆住吊在了一个形似工厂的建筑之中,一直到死,在后一段记忆里,他看见那个与自己长相一致的猎人绝望地攀上了高空的木梁,随后用断裂的手杖握柄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张凉还看见……又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猎人在亚哈古尔的地下监牢中摸索着,他握着断裂的制式长剑,妄图将某种消息带走,但因为伤势过重,最后只能在地上留下了粗糙的刻痕,然而紧接而至的,便是亚哈古尔狱卒那毫无人道可言的砸击,恐怖的力量将“他”的面容砸的血肉模糊,尸体被抛弃在原地,恰好盖住了那段他刻下的隐秘讯息。

还有更多的画面一闪而过,但张凉却无法看清楚其中的内容,这些画面如同落入海水当中的重物,朝着最深最深的海沟之中落去,随后又被后来者直接掩埋。

黑暗再次袭来,如吞噬大漠旅人的沙暴般掩埋了他的意识,在这没有色彩、没有感官的无尽混沌中,张凉却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身体,将他引向另外一个遥远而怪异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