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九章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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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听故事呢?那是不是你就会任我离开这里了?”郭守云嘻嘻一笑,反问道。

“不听故事,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维克托把眼一瞪,没好气地说道。

“那我还是听故事吧,还带还能多活几分钟,”郭守云耸耸肩,说道,“不过我也要先说好,我的立场是不会变的,不管你讲不讲故事,也不管你讲的故事是什么,总而言之,如果让我无缘无故的放弃远东,那是不可能的。”

“你还想不想听我说?”维克托这回是真的有些不满了,他绷着脸,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OK,听你说。”郭守云嘿嘿一笑,正儿八经的坐回到那堆书凳上,而后说道。

“问你一个问题,”维克托没有直接介入正题,他沉默了将近一分钟,似乎在考虑这个故事应该从何说起,而后,才说道,“十年前,那个新经济体制的问题你听说过吗?”

“新经济体制?”郭守云愕然道,“没听说过,嘿嘿,毕竟那时候我才十几岁,整天忙碌的事情,就是怎么把守成和东婷的小肚子填饱,在那种情况下,我哪有什么机会来了解你们苏联人的经济经济政策啊。”

“那柯西金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吧?”维克托摇摇头,继续问道。

“柯西金?这当然听说过,号称苏联政坛的常青树嘛,”郭守云点头道,“怎么,你老与他还有关系?”

维克托先是点点头,继而有莫名奇妙地摇了摇头,随后,才回味般地说道:“在苏维埃风雨历程的几十年中,要说到政坛的常青树,柯西金显然还排不上资格,真正意义上的常青树,应该算是我的恩师,呵呵,也是我的老上级,苏维埃社会主义加盟共和国的‘理论之塔’,米哈伊尔·苏斯洛夫同志。”

“哄!”

郭守云就觉得脑子里一阵儿滚雷响起,整个人都被震得晕晕乎乎的。对自己这位老岳父的过去,他曾经有过无数种的猜想,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这老头竟然是苏斯洛夫那个共产主义偏执狂的学生,而且听起来,两人之间还存在着上下级的关系。

在俄罗斯的这段时间,郭守云对前苏联时期的部分名人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了,在这些人中,如果说有哪一个可以算得上是苏联政坛的常青树,那被成为“灰衣主教”的苏斯洛夫,无疑可以排在首席的位置上。由于为人低调,行事谨慎小心,这家伙在国际上,甚至是在苏联国内,都不算怎么有名气,但历数一下他的生平,人们就会发现,在前苏联的政治体制下,有他这么一个人物存在,俨然就是一个奇迹中的奇迹。

根据郭守云的了解,苏斯洛夫这个人在其长达八十年的生命历程中,书写了一部传奇式的从政史,他在斯大林时期起家,先后担任最高苏维埃代表四十五年、中央委员四十一年、政治局委员三十年、中央书记三十五年,从一九六七年至一九八二年,他一直都是苏联中央的第二号领导人物,赫鲁晓夫是他的学生,勃列日涅夫是凭借着他的支持上台的。这老头给斯大林办过葬礼;对付过克格勃主席贝利亚;批判过朱可夫、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揪斗过马林科夫莫洛托夫的反党集团;主导过中苏论战等等等等,毫不客气的说,二战后的苏联几十年政治生活中,苏斯洛夫一直在其中扮演着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老头在八二年病逝之后,勃列日涅夫将他的墓地选在了列宁墓的后面,紧挨着斯大林的那个位置,作为当时的苏共中央总书记,勃列日涅夫的这种做法发人深省,很明显,他是给苏斯洛夫排了一个位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苏斯洛夫。在苏联的政治历史上,苏斯洛夫这位“共产主义清教徒”,就是名副其实的第五号人物,除了他,谁都没资格往这个位置上坐。

而现在呢,维克托这个老狐狸竟然就是这位“灰衣教父”的弟子,那么在十年前,苏斯洛夫骤然病逝前的那段日子,莫斯科的克里姆林宫内究竟发什么些什么?作为教父的嫡传弟子,维克托究竟从其老师的手里继承了些什么东西?

有其师必有其徒,结合自己了解的一些历史,郭守云恍然想到,自己这位老岳父的性格也好,处事手段也罢,的确与传说中的苏斯洛夫有着太多的共通之处。这两个人生活的同样清苦,对共产主义的信念同样的鉴定,为了实现某个目的,他们同样的不择手段,而且为人低调,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等等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一个模子里按出来的。

“时间过得真快,”没有理会自己的女婿在想些什么,维克托自顾自的回忆道,“记得是八一年九月份吧,好像是九月十二号,那天莫斯科的天气不好,连阴的细雨缠绵了将近四天,我当时在克里姆林宫的中央书记处做档案秘书,专门负责整理柯西金同志当年留下来的‘新经济体制改革方案细则’。那时候,国内的经济环境还没有恶化,但是影子经济的出现以及工业农业经济比例的失衡,已经在诸多方面有了显现。当时,苏斯洛夫同志的健康状况已经很不好了,近八十岁的人了,他每天真正思路清晰的时间仅仅只有四到五个小时,可即便如此,他还要抽出三四个小时的时间来处理日常工作。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刚刚整理完全部的档案,给他在莫斯科郊区的住址打了个电话,询问他什么时候需要这些文件。电话是秘书切尔内接的,他告诉我,老师刚刚发了脾气,现在正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也不知道是为的什么。为此,切尔内希望我赶过去一趟,找个适当的时机,劝慰一下老师,毕竟他的年纪大了,过度的情绪波动对他的健康影响不好。”

老头讲述时的声调很沉稳,配合上房间里空旷的回音,郭守云的脑子里在一瞬间出现了一种错觉,他感觉自己在朦胧中似乎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一个面容干瘦、两眼神光炯炯的老头,就那么神气活现地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轰隆隆……”

几乎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窗户外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雨点击打玻璃窗时所发出的噼啪声传来……如春以来的第一场雨降临了。

“当时,接到这个消息,我没有多考虑什么,”维克托继续说道,“简单的收拾一下文件,就让克里姆林宫内的车队为我准备了一辆车,然后直奔郊区去了。”

“老头子那时候的身份真的只是档案秘书这么简单吗?”郭守云听出了一个疑问,“档案秘书能轻易使用克里姆林宫内的车队?”

“赶到老师住址的时候,大概是夜里八点钟,”维克托望着布满水痕的窗户,继续说道,“那时候,老师已经离开了书房,正在客厅里吃着晚餐,我当时感觉到了异常,因为那晚的餐点很丰盛,这与苏斯洛夫同志平时那种简朴的生活习惯截然不同。”

“是不是有客人要来?”郭守云忍不住插口说道。

“你很聪明,”维克托白了他一眼,说道,“不过现在最好不要插嘴。”

“哦。”郭守云搔搔头皮,闭上了嘴巴。

“看到我进入客厅,苏斯洛夫同志没有说话,他只是指了指身边的椅子,示意我坐过去。”维克托接着道,“‘维克托同志,你有没有意识到,我们的苏维埃政权,现在正面临着一场最严重、最深刻的危机?’这是他那晚对我说得第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时候,我主要从事的是经济工作,因此,当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首先想到的就是经济问题,毋庸置疑,那时候的共和国内已经存在了很大的经济隐患了,因此,我结合当年柯西金同志的论述,简单的提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不过当时苏斯洛夫同志的主要目光,显然没有放在这方面,他只对我提了一件事,那就是波兰出了状况,瓦文萨所领导的、反苏维埃的‘团结工会’,在波兰获得了承认,他们来势汹汹,仅仅是一个一大的召开,他们就拥有了一千万的会员,波兰统一工人党的领导地位,受到了最直接的威胁。当时,我们正谈着这个问题的时候,费多尔丘克与谢米恰斯内两位同志也过来了,当时我就明白了,那晚肯定有重要的事情会发生,而随后的事实显然也证明了这一点。”

“什么事?”郭守云感觉心里像揣了一只小老鼠,不停的挠啊挠的,让他痒不可耐。

“闭嘴!”维克托低声训斥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毛躁了?”

“……”郭守云无语。

“按照当时苏斯洛夫同志的说法,”维克托继续说道,“波兰的问题,在于统一工人党失去了他们的群众基础,也就是产业工人的整个群体,在长期的施政过程中,腐败充斥了他们整个领导层,而由此引发的不满情绪,令那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找到了钻营的空子。而更严重的一个问题是,波兰统一工人党所面临的困境,我们同样也在面对,换句话说,在苏斯洛夫同志看来,波兰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