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伯尔凡加的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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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卜赛人一直没有听说或看到有关库尔特夫人的任何情况,这让法德尔·科拉姆和约翰·法阿非常焦虑,只是不想让莱拉知道他们如此担心。但他们并不知道,实际上莱拉同样心神不宁。莱拉害怕库尔特夫人,她经常想起她。虽然阿斯里尔勋爵现在是“父亲”了,但库尔特夫人却永远不是“母亲”,就是因为库尔特夫人的精灵——那只金色的猴子——让潘特莱蒙感到非常厌恶。而且,莱拉觉得他窥探了自己的秘密,尤其是关于真理仪的秘密。

另外,他们一定正在追赶自己——如果不这么想就是傻瓜。至少,那只间谍飞虫就证明了这一点。

然而,真有敌人来袭的时候,那却不是库尔特夫人。吉卜赛人原来打算停下来,让狗休息一下,把几副雪橇修理修理,把所有的武器检查一遍,做好袭击伯尔凡加的准备。约翰·法阿希望李·斯科斯比能找到地面氢气,把他那只小一点儿的气球充足气(他显然有两个气球),到天上去侦察一下地形。但是,气球驾驶员和水手一样,非常关心天气状况,他说要起雾了。的确,他们一停下来,便起了浓雾。李·斯科斯比知道,在这种天气里,自己从空中什么也看不到,因此,他只能仔细地检查他的装备,尽管它们已经准备得非常完备了。就在这时,没有任何预兆,一排羽箭从暗处飞了过来。

立刻有三名吉卜赛人被射中,一声不响地倒地死了,谁都没听到一点儿声音。只是当他们突然笨重地摔倒在狗跑过的脚印上,或是毫无征兆地躺着不动的时候,离他们最近的人才注意到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这时已经太晚了,因为又有更多的羽箭朝他们射了过来。有人抬起头来,听到羽箭射入木头或冻硬的帆布时发出短促而没有规律的碰撞声,他们感到疑惑不解,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约翰·法阿。他站在那排雪橇中间,大声发号施令。人们冰冷的手和僵直的四肢动了起来,响应他的命令。然而,更多的箭雨密集地落下来——笔直的、致命的箭雨。

莱拉正站在开阔的地方,箭从她头顶上方飞过。潘特莱蒙比她更早地听到了声响,为了不让她成为显眼的靶子,立刻变成豹子扑倒了她。昏暗中一片混乱和喧嚣,莱拉抹去眼中的雪花,翻过身来,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她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埃欧雷克·伯尔尼松全身披挂,跳过雪橇,冲进浓雾,身上的盔甲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擦声。紧接着,传来了尖叫和大吼的声音、挤压和撕裂的声音,摧毁性的击打声,恐惧的哭喊和披甲熊愤怒的咆哮——披甲熊对敌人大打出手,将他们置于死地。

但他们究竟是什么人?莱拉还没有看见敌人的影子。吉卜赛人蜂拥过来保护他们的雪橇,这却使他们成为更加明显的目标(甚至连莱拉都看得出来);而且戴着手套的手也不容易拉开来复枪的枪栓。在持续不断的箭雨中,莱拉只听到了四五声枪响。每分钟都有更多的人倒在地上。

哦,约翰·法阿!她痛苦地想,你没有预见到这个局面,我也没有帮助你!

但是,这个想法仅仅一闪而过,因为潘特莱蒙突然怒吼了一声,有个什么东西——是另一个精灵——向潘特莱蒙猛扑过来,把他撞翻在地,莱拉惊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紧接着,有几只手抓住了莱拉,将她举了起来,臭烘烘的棉布手套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叫出声来,然后把她抛向空中,扔到另一个人的怀里,之后又把她按在了雪地上。莱拉感到头晕目眩,呼吸困难,全身疼痛。有人向后掰她的胳膊,她的肩膀发出咔咔的声音。有人把她的手腕捆在一起。接着,有人用头套蒙住了她的头,以便挡住她的尖叫声——因为她正在竭尽全力地大声呼救:

“埃欧雷克!埃欧雷克·伯尔尼松!救救我!”

可是他听得到吗?莱拉不知道。她不断地被推来搡去,然后被扔在了一块坚硬的平面上,像在雪橇上似的开始晃动颠簸起来。各种纷繁混乱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她似乎听到了埃欧雷克·伯尔尼松的咆哮声,但距离非常遥远。紧接着,她便感到开始在崎岖不平的路面上颠簸前行。她的两只胳膊被反捆在一起,嘴巴被堵得死死的。她带着愤怒和恐惧抽泣着。四周满是奇怪的声音在说着话。

“潘……”

“我在这儿。嘘——我来帮你呼吸。别动……”

潘特莱蒙的老鼠爪子用力地拉着头套,直到她的嘴巴那里能松动一些,莱拉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寒冷凛冽的空气。

“他们是谁?”她小声问。

“像是鞑靼人。我猜他们可能打中了约翰·法阿。”

“不——”

“我看见他倒下了。但是他对这种偷袭应该是有所防备的,这一点我们也知道。”

“可是我们也应该帮助他的!我们早应该看看真理仪!”

“别说话,假装晕过去。”

这时,传来了一记鞭子声,奔跑着的狗大声吠叫起来。根据自己感觉到的颠簸程度,莱拉能判断出前进的速度。尽管她竖起耳朵想听听搏斗的声音,但只能依稀听到距离遥远而且非常微弱的零星枪声。再后来,她能听到的就只剩下咯吱声、奔跑声和爪蹄轻踏雪地的声音了。

“他们是要把我们带到食人魔那里去。”莱拉低声道。

他们的脑子里一下子出现了切割这个词,莱拉浑身感到一阵恐惧,潘特莱蒙紧紧地偎依着她。

“我跟他们拼了。”潘特莱蒙说。

“我也会,我要杀了他们。”

“埃欧雷克如果知道,他也会的,他会把他们捏成肉泥。”

“我们离伯尔凡加有多远?”

潘特莱蒙不清楚,但他觉得应该是不到一天的路程。走了这么长时间,莱拉的身体被束缚得痛苦不堪。后来,前进的速度稍微放慢了些,有人粗暴地扯下了她的头套。

她抬起头,在摇曳的灯光下,她看见狼獾皮帽子下露出的一张亚洲人宽大的脸。他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满意的光,特别是当潘特莱蒙从莱拉的大衣里钻出来的时候——潘特莱蒙龇着他的貂牙,发出咝咝的声音。那人的精灵是一条巨大的狼獾,咆哮着回应他,但潘特莱蒙丝毫没有退缩。

那人把莱拉拖着坐起来,让她靠在雪橇边上。由于莱拉双手被反绑着,她不断地倒向两侧。于是,那个人便把她的两只脚捆在一起,松开了她手上的绳子。

透过飘落的雪花和浓雾,莱拉看见这个人非常强壮,驾雪橇的那个人也同样强壮,他们在雪橇上保持着非常好的平衡。在这块土地上他们得心应手,驾驭自如,远非吉卜赛人能比。

那个人开口说话了,莱拉当然一句也听不懂。他又换了另外一种语言,结果还是一样。然后,他尝试说起了英语。

“你的名字?”

潘特莱蒙警告似的竖起身上的毛,她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这就是说这些人并不知道她是谁!他们绑架她并不是因为她跟库尔特夫人有关系。这样看来,也许他们并不是食人魔派来的。

“利齐·布鲁克斯。”她说。

“利西·布鲁格斯[2],”那个人跟着她念道,“我们带你去个好地方,去见好人。”

“你是谁?”

“我们是萨莫耶德人[3],是猎人。”

“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好地方,去见好人。你们有披甲熊?”

“为了保护我们。”

“没用!哈哈哈……熊也没用!我们还是抓到了你!”

他大声笑起来。莱拉忍住了,没有说话。

“另外那些人是谁?”那个人接着问道。他用手指着他们来时的路。

“商人。”

“商人……他们做什么生意?”

“皮毛、酒,”她说,“烟叶。”

“他们卖出烟叶,买进皮毛?”

“是的。”

他向他的同伴说了些什么,那人简短地回应了一声。整个过程中,雪橇一直在飞速前进。莱拉直起身,让自己更舒服一些。她想看看他们在向什么方向前进,但是雪下得很大,天色也暗沉一片。不一会儿她就觉得太冷,没法再探头向外看,于是又躺了下来。她和潘特莱蒙能够感应彼此的想法,努力想保持平静,但是一想到约翰·法阿可能死了……法德尔·科拉姆怎么样了?埃欧雷克会不会设法杀死其他的萨莫耶德人?他们会不会想方设法沿路追上她?

莱拉第一次有点儿可怜起自己来。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人晃了晃她的肩膀,递过一条驯鹿肉干让她吃。肉干臭烘烘、硬邦邦的,但她饥肠辘辘,而这东西毕竟有营养啊。吃完之后,她感觉好了一点儿。她把手慢慢地伸进皮衣里面,真理仪还在。她小心翼翼地摸出那个放着间谍飞虫的马口铁罐子,悄悄地让它滑进自己的皮靴子里面。潘特莱蒙变成一只老鼠,爬进了靴子,尽力把它往下推了推,塞在了她驯鹿皮绑腿的下面。

做完这件事以后,她闭上了双眼,恐惧让她精疲力竭。不久,在惴惴不安中,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雪橇已经不再颠簸,而是变得平稳起来。她睁开双眼,耀眼的灯光经过她的头顶。灯光亮得刺眼,她不得不往下拉了拉帽子,然后才再次往外看。她浑身冰冷僵硬,但还是努力让自己坐直了一些。她发现雪橇正在经过一排高高的柱子,飞速前进,每根柱子上都有一盏炫目的电灯。等她辨明方向的时候,他们已经经过了那排电灯柱,进入一扇敞开的金属大门,来到一片开阔的空地。这里像是一个空荡荡的市场,又像是某种游戏或运动竞技场,平坦、光滑、洁白,大约有一百码见方,四周围着高高的铁丝网。

雪橇在这片竞技场的尽头停了下来。他们站在一座低矮的房子外面,或者说那是一排低矮的房屋,房顶上盖着厚厚的积雪。尽管还很难说,但莱拉隐约觉得,这些房屋是被隧道——雪下面隆起的隧道——连在一起的。房屋一侧立着一根粗壮的旗杆,莱拉觉得有点儿熟悉,但也不知道它让她想起了什么。

没等她再往下看,雪橇上的那个人便一把揪起捆在她脚踝上的绳索,粗鲁地将她拖出了雪橇。驾驶雪橇的那人大声吆喝着那群狗,让它们安静下来。几码以外,那座房屋中的一扇门开了,头顶前方亮起了一盏灯,像探照灯似的不停地晃动着,搜寻着他们。

俘虏莱拉的那个人把她像战利品似的往前使劲一推,但没有放开手,嘴里说了几句什么。站在微弱的煤油灯光下的那个人用同样的语言作了回答。莱拉看清了他的脸:他不是萨莫耶德人,也不是鞑靼人,倒很像是乔丹学院的院士。他看着她,并且特别留意地看着潘特莱蒙。

那个萨莫耶德人又开口说了些什么,伯尔凡加的这个人便问莱拉:“你说英语吗?”

“是的。”莱拉说。

“你的精灵总是这个形状吗?”

真是个出人意料的问题!莱拉惊讶得目瞪口呆。还是潘特莱蒙以他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回答:他变成一只猎鹰,从莱拉的肩膀跃起,向那人的精灵——一只巨大的旱獭——扑了过去。潘特莱蒙扇动翅膀绕着旱獭盘旋而过时,旱獭敏捷地一闪身,一巴掌向他打去。

“我明白了。”那个人满意地说。这时,潘特莱蒙又飞回到莱拉的肩头。

萨莫耶德人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伯尔凡加的这个人点了点头,脱下一只手套,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只系着绳子的钱袋子,从里面数出十二枚沉甸甸的硬币,放到猎人的手里。

两个猎人数了数钱,各自拿了六枚,小心翼翼地揣好,然后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雪橇。驾驶雪橇的人甩了一下鞭子,冲着狗吆喝起来,于是,他们便飞快地穿过白色的空地,冲进那条有路灯的大道,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之中。

伯尔凡加的那个人又一次打开了门。

“快进来吧,”他说,“里面又暖和又舒适,天太冷,别在外面站着。你叫什么?”

他说的是纯正的英语,莱拉听不出有任何口音。他看上去就像是她在库尔特夫人那儿见过的那些人:聪明、有教养、身份显赫。

“利齐·布鲁克斯。”莱拉答道。

“进来吧,利齐。在这儿我们会照顾你的,不用担心。”

虽然莱拉在户外的时间比他长多了,但他看起来比莱拉还冷,迫不及待地想回到暖和的屋子里。莱拉打定主意,要做出慢吞吞、傻乎乎、不情愿的样子来。她磨磨蹭蹭地拖着步子,迈过高高的门槛,走进那栋房子。

房子有两道门,两道门之间隔着很大一段距离,这样里面的热气就不会跑出来很多。一进入里面那道门,莱拉便感到一股让人难以忍受的燥热,她都出汗了。她不得不解开皮外套,并把风帽推到脑后。

他们来到一个大约八英尺见方的空地,左右两边都是走廊,前面有个医院里常有的那种接待柜台。一切都被灯光照得锃亮,各种明晃晃的白色表面和不锈钢器具闪着光芒。空气中有一股食物的味道,是熟悉的食物,有熏肉和咖啡,此外还有一种隐隐约约、挥之不去的医院和药水的味道。从四周的墙壁传来微弱的嗡嗡声,轻得几乎听不见,是那种会让你要么习惯、要么发疯的声音。

这时,潘特莱蒙已经变成了一只金翅雀,在她耳边低声说:“装出傻乎乎、迟钝的样子来,一定要反应迟钝、愚蠢。”

几个大人正低头注视着她:一个是带她进来的那个人,还有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另外还有一个穿着护士制服的女人。

“英国人,”第一个人说道,“是商人,很显然。”

“还是那些猎人?还是那样的经过?”

“据我所知,是同一个部落。克拉拉护士,能不能稍稍麻烦你把她……嗯……看一下她?”

“当然可以,博士。亲爱的,跟我来。”护士说道。莱拉听话地跟了过去。

她们沿着一条不长的走廊走过去,走廊的右边有几扇门,左边是一间小餐厅,里面传出刀叉碰撞声和说话声,还有饭菜的味道。莱拉猜测护士和库尔特夫人年龄相仿,她动作轻快、面无表情,看上去很理智。她是那种会缝伤口、换绷带,但永远不会讲故事的人。她的精灵(莱拉注意到他的时候,感到一阵异样的惊恐)是一条白色的小狗,轻快地一路小跑着(过了一会儿,莱拉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精灵会让自己感到惊恐)。

“你叫什么名字,亲爱的?”护士问道,同时打开了一扇沉重的门。

“利齐。”

“就叫利齐?”

“利齐·布鲁克斯。”

“你多大了?”

“十一岁。”

有人告诉过莱拉,说她看上去比她的实际年龄要小——不管这话是什么含义,但这从未对她的自以为是有什么影响。然而现在,她认识到可以利用这一事实,让利齐显得胆小、紧张、无足轻重。她走进屋里的时候,还微微缩了缩身体。

莱拉猜想护士可能会问自己从哪里来、怎么来的,也想好了答案。然而这名护士既缺乏想象力,也缺少好奇心。从克拉拉护士表现出的全部兴趣来看,好像伯尔凡加就在伦敦郊区,一直不断地有孩子到这里来似的。她那个灵巧、整洁的小精灵小跑着跟在她脚边,像她一样轻盈、漠然。

他们走进一个房间,里面有沙发、桌子、两把椅子、文件柜、摆放药品和绷带的玻璃柜,还有一个洗手盆。他们一进入房间,护士便脱掉莱拉的大衣外套,扔到亮闪闪的地板上。

“把剩下的衣服也都脱了,亲爱的,”她说,“我们先给你做一个快速的简单检查,确认你身体健康,既没有冻伤也没有感冒。然后我们会给你找几件漂亮干净的衣服。另外,还要让你洗个澡。”莱拉已经好几天没有换衣服和洗澡了,在热气的包裹下,这一点变得越来越明显。

潘特莱蒙扇动翅膀表示抗议,但莱拉皱了皱眉,让他安静下来。他停在沙发上,莱拉一件件地脱下衣服,她感到既羞愤又无奈,但她还是保持着理智,掩饰着自己的想法,做出言听计从的笨拙样子。

“利齐,还有装钱的那个腰带。”护士说着,亲自用有力的手指把它解了下来。她走过去,正要把它扔到莱拉的那堆衣服上去,突然停了下来,摸到了真理仪的边缘。

“这是什么?”她问,同时解开油布上的扣子。

“是个玩具,”莱拉说,“是我的。”

“没错,我们不会把它从你身边拿走的,亲爱的。”克拉拉护士说着,打开那块黑色天鹅绒布。“很漂亮,是不是?像个罗盘。快去洗澡。”她继续说道,同时放下真理仪,飞快地拉上了角落里黑色的煤丝窗帘。

莱拉很不情愿地钻进热水里,给自己抹上肥皂,潘特莱蒙则停在窗帘杆上。他们俩都知道,他一定不能太活跃,因为一个呆头呆脑的人应该有一个同样呆头呆脑的精灵。等莱拉洗完澡,擦干身体之后,护士便给她量体温,检查眼睛、耳朵和喉咙,接着又测量她的身高和体重,然后在书写板上做了记录。随后,她给莱拉拿来几件睡衣和一件晨衣。这些衣服干干净净的,质量也不错,很像托尼·马科里奥斯的那件带风帽的大衣,但这些衣服有曾经被人用过的气息,莱拉觉得很不舒服。

“这些不是我的衣服。”她说。

“是的,亲爱的,你的衣服得拿去好好洗洗。”

“我自己的还会还给我吗?”

“我想会的,当然会的。”

“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实验站。”

真是答非所问。虽然莱拉可以指出这一点,再接着追问下去,但她觉得利齐·布鲁克斯是不会这样做的。于是,她穿上那身衣服,沉默地认可了她的回答,不再说什么。

“我要我的玩具。”穿好衣服后,她固执地说。

“给你,亲爱的,”护士说,“不过你还想再要一个可爱的毛绒熊,或者漂亮的布娃娃吗?”

她拉开一个抽屉,几个毛绒玩具了无生气地躺在里面。莱拉强迫自己站在那儿,假装想了几秒钟,然后挑了一个眼睛大而无神的破布娃娃。她虽然从未拥有过布娃娃,但还是知道该怎么做,她把它心不在焉地紧贴在胸前。

“我装钱的那个腰带呢?”她问,“我要把玩具放在里面。”

“那就放吧,亲爱的。”克拉拉护士说。她正在填写一张粉红色的表格。

莱拉把穿在身上的陌生睡衣拉起来,把那个油布袋扎在腰里。

“我的大衣和靴子呢?”她问,“还有我的棉手套,还有别的东西呢?”

“我们会替你洗干净的。”护士公事公办地说。

这时电话铃响了,趁护士接电话的时间,莱拉迅速弯下腰,拿起装着间谍飞虫的那个马口铁罐子,塞进放着真理仪的那个袋子里。

“过来,利齐,”护士说着,放下电话听筒,“我们去给你找点儿东西吃,我想你现在饿了吧。”

她跟着克拉拉护士来到餐厅。餐厅里摆放着十二张白色的圆桌,上面满是面包屑和黏糊糊的圆形印渍——那是胡乱摆放的饮料杯子留下来的。一辆钢制小推车上堆满了脏兮兮的盘子和餐具。餐厅里没有窗户,于是,为了让人感受到光线和空间感,有一面墙上贴了一幅巨大的热带海滩图片,上面是湛蓝的天空、白色的沙滩,还有椰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