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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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缓慢而不懈的拖拽下,他们继续往北前进。转眼几个星期过去了。这座城市在等待。没人知道事态会如何发展,但如此稳定的步调,不可能永远平安无事地持续下去。舰队城变得焦虑不安。

贝莉丝在等消息,在等芬奇的宣传册。她很耐心,在她的想象中,他正潜伏于城市的腹地,深藏在某条船中,整理情报,操纵线人。

有些夜晚,出于某种病态的诱惑,贝莉丝会独自走下“雄伟东风号”的甲板,躲进疤脸情侣下方的那问屋子里,这让她自己也很惊讶。从他们气喘吁吁的情话中,她听出了一种新的紧张情绪。

“快了,”贝莉丝听到其中一人嘶嘶地说,然后是呜咽的回应,“哦,对,快了。”

如今,贝莉丝可以从他们的轻呼中分辨出区别。女首领显得更极端,更投入。她似乎迫不及待地渴求着最终结果,总是不停地低语道“快了,快了”,她对项目也更为热心。她的恋人则对她殷勤热切,讨好似的喃喃应和她的话语。

时间逐渐流逝。贝莉丝对乌瑟·铎尔越来越感到困惑。

舰队城继续北进,很快摆脱了风暴与酷暑,进入较为温和的地带,和煦的微风类似于新科罗布森的夏季。

自从贝莉丝与赛拉斯在帕沙坎酒吧见面之后,五天过去了,舰队城上空的“高傲号”飞艇中出现一阵骚动。

贝莉丝与乌瑟·铎尔站在“雄伟东风号”上,俯瞰着克罗姆公园的边缘,海德里格正在甲板上执勤,与其他人一起干活。他们身旁有几根粗硕的缆绳,拴系着船尾的“高傲号”。

“邮件来了。”他喊道,船员们迅速将绳索周围的区域清理干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垂直坠落下来,砰的一声掉在衬垫的破布上。

海德里格拉开袋子,动作与往常没有两样。贝莉丝扭头望向别处。但当仙人掌族展开里面的信时,他的神态骤然一变,将贝莉丝的视线拽了回来。海德里格朝着贝莉丝和铎尔飞奔过来,速度快得惊人,一时间她还以为他要攻击他们。他的脚步承载着高大健硕的身躯,踩得甲板咚咚作响。她一下愣住了。

海德里格僵硬地伸出胳膊,将来自瞭望塔的信件递了过来。

“战列舰,”他对铎尔说,“铁甲舰。新科罗布森舰队。距离三十五英里,正在接近中。两小时内到达。”他顿了顿,绿色的嘴唇无声地颤动着。

最后,他用大惑不解的语气说,“我们遭到了攻击。”

起初,人们疑窦丛生,不敢相信听到的命令。每个区的旗舰上都聚集起大批男女,有的摆弄武器,有的穿戴盔甲,神情阴郁而困惑。

“但这讲不通啊,铎尔,长官,”“雄伟东风号”上的一个女人争辩道,“这儿离新科罗布森有将近四千英里。他们怎么会来这么远的地方?海监员为什么没发现任何迹象?他们昨天就应该注意到。还有,说到底,新科罗布森人怎么可能找到我们——?”

铎尔提高嗓门打断了她,周围的人吃了一惊,全都安静下来。

“不要问经过,”他吼道,“也不要间原因。打完仗之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我们只有拼死一战,仿效恶犬和狂鲨。若是不抵抗,这座城将被毁灭。”

铎尔平息了所有争议。人们沉着脸,准备开战。每个人头脑中都记下一个问题:他们怎么办到的?不过暂时只能将其搁置一边。

隶属本城的五艘战列舰向西方迂回若干英里之后,插入舰队城与逐渐接近的部队中间,仿佛一道弧形的墙。

穿插于它们周围的,是舰队城较小的铁甲蒸汽船,低矮敦实的舰身包裹在灰暗的金属中,船上没有窗户,却镶满了密集的炮筒。原本停泊在码头中的海盗船也加入其间,船员们紧咬牙关,试图忘记这是一项英勇的自杀式任务——他们的武器与装甲是用来对付商船的,而不是海军战舰。他们自知,没几个人能回得来。

各区毫无分歧。忠于不同首领的船员都已拿起武器,并肩而立,或拉扯风帆,或添加燃料。

“高傲号”上的瞭望哨已能清晰地观察到新科罗布森舰船,他们又传下更多情报。乌瑟·铎尔将这些信件读给疤脸情侣听。

“他们一定是为了那该死的钻井台而来,”他轻声说道,只有他们俩能听见,“无论是为了何种原因,他们的武装比我们强。我们的船数量占优势,但有一半只是木制掠私船而已。他们有七艘战列舰,侦查艇的数量也远远超过我方。他们肯定派出了将近一半的舰队。”

坦纳·赛克、杂种约翰、日泽区人鱼、螯虾人、黝黑的潜水艇——舰队城的水下部队静静地等候着,巨大的锁链正缓慢地离他们远去。舰队城仍在前进,但恐兽放慢了步伐,以便在战斗结束后,让部队追赶上来。

附近的水下木筏上,一小群螯虾人紧密地簇拥在一起。他们是巫师,正在召唤魔兽。

坦纳曾经面对骨鱼毫不犹豫地跳入水中,当时他来不及酝酿恐惧。但那些军舰还有将近一小时才能到达。这批来自故乡的军舰意图摧毁他的新家,而其背后策划者的智力与决心,也比骨鱼眼中呆滞的恶意可怕得多。

时间缓慢地流逝。坦纳想到了谢克尔,他曾嘱咐他待在家里,跟安捷文一起等待:留守的护卫团无疑已经给他俩分发了武器。但他还不到十六岁,坦纳无助地思忖。他很想回去陪伴谢克尔两口子。坦纳托着巨大的鱼叉枪,一想到即将来临的战斗,他突然恐惧地尿了出来。尿液短暂地带来一丝温热,然后便随着水流消散了。

无论是舰队城本身,还是在四周自由穿梭,准备捍卫城市的舰船上,全都布满了武器。

城市的军火库和兵工厂打开紧锁的大门。千万年来,数百种文明的军事科技在此积聚,此刻,这些武器被尽数提取出来,擦拭得干干净净:加农炮,鱼叉枪,隧石枪;剑,弩,长弓,齿轮弓;还有更罕见的:刺盒,巴恩弓,剑齿。

城中大大小小的飞艇缓慢地从屋顶和索具之间升起,仿佛脱离建筑主体的小屋。西方地平线上,可以看到新科罗布森舰船引擎中冒出的黑烟。

“雄伟东风号”甲板上有一堆混乱的人群,各区的首领和军官挤作一团,前来听取乌瑟·铎尔颁布军令。贝莉丝一动不动地站在一旁聆听,身边所有人都对她视若无睹。

“他们的炮艇多过我方,”他简洁地说,“但你们看周围。”他指向四周密密麻麻的蒸汽拖船,它们不久前仍拖着舰队城在海洋中航行,如今却漫无目的地绕着城市打转。“吩咐这些船上的水手,务必要将它们改装成炮艇。

“传话给布鲁寇勒及其助手:得让他们一醒来就收到消息。派快船或飞艇去枯瀑区的边界等候。

“我们不了解新科罗布森舰队的水下力量,”铎尔继续说,“潜艇部队需要伺机进攻。但他们没有飞艇,这是我们唯一真正的优势。”他指向在“雄伟东风号”船尾摇晃着的“三叉戟号”,那上面载满了火药和圆鼓鼓的炸弹。“让它们迅速出击,无须保留。

“听着——集中攻击战列舰。铁甲舰和侦察艇会对我方造成伤害,但我们能承受其火力。那些战列舰……它们可以将城市击沉。”甲板上泛起一阵惧意,“它们装载着储备燃料:新科罗布森舰队要靠这些战列舰才能返回家乡。”

贝莉丝在震撼中逐渐意识到眼下的形势。她的头脑仿佛打滑的齿轮,忽略了铎尔余下的指示,却一遍又一遍重复运转,琢磨着同一个念头。一艘来自家乡的船,一艘来自家乡的船……

突然间,她带着极度的渴望,凝视着西方淡淡的黑烟。我要怎样与他们联络?她感到阵阵晕眩,既欣喜,又不敢相信。

新科罗布森舰船终于到了目力可及之处:一长溜吐着滚滚烟尘的黑色金属。

“他们打出了信号旗,”海德里格在“雄伟东风号”的尾楼顶上说道,他正通过船上固定的大型望远镜观察,“一边靠近,一边给我们发讯息。你瞧,这是他们旗舰的名号,还有……”他略一犹豫。“他们想谈判?”

铎尔已穿戴好战斗装备,灰色甲胄上挂满皮带与皮套,里面插着火枪——腰部两侧,双肩,双股,以及胸口中央,浑身上下冒出无数匕首飞刀的鞘壳与把手。他看起来就跟登上“女舞神号”时一模一样,贝莉丝战栗地意识到。

但她并不在乎,却将注意力移向别处。她再次望向远处的新科罗布森舰船,心中突然充满兴奋。

铎尔凑到望远镜跟前。

“新科罗布森城邦所属‘晨行者号’船长普林西·瑟卡森,”他看着信号旗缓慢地解读,同时徐徐地摇着头,“‘请求就新科罗布森人质问题进行谈判。’”

一瞬间,贝莉丝震惊不已,以为人质指的就是自己。她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但立即意识到这有多荒谬(脑海深处似已给出另一种解释)。她扭头望向乌瑟·铎尔、海德里格、疤脸情侣以及所有聚集的船长。

看着他们,她一阵战栗。她意识到,他们中没一个对“晨行者号”提出的谈判要求作出正面反应,脸上只有冷峻的鄙夷。

她面前的这群人充满了纯粹的敌意,对他们来说,新科罗布森是一股不值得信任的势力,必须通过战斗将其消灭。面对如此形势,她的欣喜似潮水一般退去。她想起书中读到过的“掠私战争”,以及新科罗布森对苏洛契的攻击。她忽然记起了跟约翰尼斯和坦纳·赛克的对话。她想起坦纳一提到被新科罗布森舰船找回去,便怒不可遏。

贝莉丝记起自己也曾仓惶逃离新科罗布森。我穿越海洋,正是因为担心生命危险,她心想。放眼望去,到处是国民卫队。我怕的就是政府的爪牙,比如那些船上的水手。

贝莉丝发现,应该感到惧怕的不仅仅是海盗——新科罗布森的海上竞争对手——也不仅仅是重获自由的改造人,连她自己也一样。先前的信心已彻底离她而去。

“他们的武装足以夷平一座城市,”铎尔对聚集的船长们说道,“却告诉我们说想要谈判?”

人群中没有谁需要进一步劝服。他们静静地听着。

“一旦有机会,他们就会消灭我们。隔着半个世界,竟然都能找过来,天知道怎么搞的。要是现在不一决高下,他们会不停地来骚扰。”他摇摇头,最后缓缓说了一句,“击沉他们。”人们发出一阵欢呼,但紧张的情绪要多过振奋。

指挥官们离开了,搭乘飞艇前往各自的舰船。各区首领中,打算上阵厮杀的回到了自己的战舰或飞艇;太羸弱或是太怯懦的则返回城中的旗舰。只有铎尔、贝莉丝和疤脸情侣留在高台上——而贝莉丝根本没人搭理。

疤脸情侣将分头作战:男首领去战舰“卓港号”,女首领则登上飞艇“漂浮者号”。他们以深深的舌吻互相道别,痴迷的呻吟声就跟贝莉丝偷听到的一模一样。他们彼此低语,告诉对方,很快便能重聚。贝莉丝发现他们的分离并无伤感与悲情,他们的亲吻不像是最后的机会,而是贪得无厌,充满饥渴与情欲。他们没有惧怕,也没有遗憾:仿佛期盼着分离,以便再次重逢。

她像往常一样,既厌恶,又好奇地注视着他们。在面对面的缠绵中,他们脸上的伤疤仿佛一条条扭动的小蛇。

新科罗布森舰船仅有不到十英里远了。

“可能会有船突破进来,乌瑟,”疤脸首领转向铎尔,“我们可以损失船只、飞艇、潜水器、居民,但不能失去这座城市,我们需要你保护它。你是我们……最后的防线。

“还有,铎尔,”她最后说道,“我们不能失去你。我们需要你。等到了地疤,只有你清楚该如何行动。”

贝莉丝不知道疤脸首领是否忘记了她的存在,或是已经不在乎保密,竟然说得如此直白。

最后一架飞艇已经载着疤脸情侣前往各自的岗位。恐兽的步伐受到限制,舰队城减缓了前进速度。这里只剩下铎尔和贝莉丝,他们下方是“雄伟东风号”宽阔的甲板,人们正在准备武装。

铎尔没有看贝莉丝,也没有跟她说话。他凝望着远处,视线一直越过“高粱号”。新科罗布森战舰的船头又短又平,它们排列成契形,与舰队城海军之间仅剩五英里了,而且距离仍在缩小。

最后,铎尔转向贝莉丝,递给她一支火枪。他紧咬牙关,眼睛瞪得略显夸张。她等着他赶她下去,或者让她躲起来不要碍事。但他没这么做,他们共同凝视着战舰逐渐接近。

那人亲吻雕像之后,悄然溜到贝莉丝和乌瑟·铎尔身后,没人看得见他。
他心跳加速。所有物品都已收拾停当,或塞入衣袋,或握于手中。舰队城不同意谈判,让他很失望,但他并不惊讶。这样会慢一点儿——不过他也承认,无论如何,最后总是难免流血。
太近了,太近了。他简直就能跨上“晨行者号”的甲板。不过还不行,仍然隔着好几英里远。他们会派船来接我,他一边想,一边作好会面的准备。我告诉过他们位置。
乌瑟·铎尔指着底下狂乱的人群,跟贝莉丝说了几句。他向她告辞,并让她独自留在高耸的屋顶上。然后他走了下去,跟手下的部队会合。她手中擎着枪,目不转睛地看着铎尔走下楼梯。
他相信,前来接应的同胞要找到他并不难。他的描述非常清晰,没有谁会认错“雄伟东风号”。

双方舰队隔着三英里的海面相向而行。舰队城的船杂七杂八,颜色和风格各不相同,风帆与烟尘在无数甲板上空翻腾。对面则是“晨行者号”及其姐妹船,排着整齐的阵形逐渐驶近,灰黑色的船体上密集地镶嵌着大口径火炮。

一大群飞艇向新科罗布森船只靠近:战斗艇、侦查艇、客艇,全都载满了枪支和一桶桶黑火药。空气中静止无风,它们行进迅速。参差混杂的飞行部队前方,是“三叉戟号”。四周围绕着较小的飞艇,还有摇摇晃晃悬在单座小气球底下的飞行员。

舰队城的船长们知道,自己的炮火较弱。间距还有两英里多,新科罗布森舰船就开火了。

海面上突然涌起噪音与热浪。在“晨行者号”前方遥远的海面上,爆炸掀起了一排排翻滚的巨浪,仿佛是打头阵的先锋部队。舰队城的火炮也已填装上膛,但仍然默不作声。它们的射程比较近,船员们别无选择,只能驱策船只顶着猛烈的攻击全速前进,以期让敌人进入射程之内。他们需要在炮火下穿越一千多码,才能发起反击。面对一边倒的战斗,他们表现出悲壮的勇气,等待战局扭转。

金属互相撞击,黑火药频频引爆,油料中迸出火焰,血肉之躯遭到撕裂焚烧。

水下的坦纳在晕眩中剧烈地摇晃,承受着一波波压力,鲜血从他的鳃里流淌出来。

头顶上方明亮的海水中,舰队城的船只好似一片片黑影。它们的阵形已乱作一团,有的困惑地转着圈,有的(嘉罢在上)崩溃撕裂(哦,嘉罢庇佑),断成两三截,逐渐下沉,向他靠近。这些黑影渐渐增大,犹如夜晚徐徐降临,但速度缓慢之极,仿佛是他想象出来似的。然而周围的人鱼一哄而散,(天哪,真见鬼,哦,不)金属碎片如同彗星一般直栽下来,拖着由油腻、尘埃、弹片和鲜血构成的尾迹。

毁坏的舰船呼啸着从他身边坠落,消失于黑暗之中,一路吐着气泡,里面的人纷纷掉落出来。

对于飞艇上的人而言,血腥的场景遥远而模糊:一阵阵轻微的隆隆声,火焰包裹于油腻的黑烟中,船只时隐时现。舰队城的船在无情的炮火下继续前进,数量逐渐减损,仿佛一群又蠢又瞎的狗。最后,他们的炮终于也能打到新科罗布森舰队了。

从数百英尺高的空中望去,战场仿佛立体布景,不像是真的,反而像是搭出来的模型。

爆破声掩盖了惨叫。

鲜血从舰队城船只两侧流淌下来,金属爆炸撕裂,船只突然断成锯齿状,水手们面对着致命威胁。舰队城的炮艇开火了,炮弹划出燃烧的抛物线,扑向敌人。然而先前那残酷的一千余码,已使舰队城的船队崩溃近半。

海洋仿佛成了停尸场。水里到处是尸体,随着波浪与海流飘荡,犹如恐怖的舞蹈,涌出的一团团鲜血如同乌贼的墨汁。海洋改变了遗骸的形态:肠子像珊瑚一样呈扇形展开,割裂的皮肤好似鱼鳍,尸身上露出参差的断骨。

坦纳浑身冰冷,动作极其缓慢。上浮过程中,他经过一个仍在动弹的女人,她还没死,但已虚弱得无力再游上去。他无言而惶恐地游向那女人,拉住她往上攀升,然而尚未浮出水面,她就已经发起濒死的抽搐。坦纳放开她的同时,看到周围有更多动静,目力所及之处,到处是溺水的人,他帮不了这些人,他们已经太过衰弱,没有希望存活。无论望向何处,都能看见绝望而恐怖的挣扎,他突然有种超脱的感觉,仿佛眼前的不是人类、虫首族、仙人掌族、血痂族和豪刺族,只有无数机械重复的运动,并渐渐趋于静止。他就像凝视着一缸雨水,里面浸满缓慢死去的昆虫。

他浮上水面时,位于舰队城船只之间,猛烈的炮火中,此处恰巧有一片短暂的平静。周围正在解体的舰船发出刺耳的噪音。它们一边挣扎,一边吐出烟尘与火焰,然后带着嘶嘶的响声沉入清凉的水中,并将垂死的船员一同拖拽下去。

坦纳奋力挣扎,他已无法用文字思考。炮弹又开始轰击四周的水面,再次将鲜血、金属和尸体搅到一起。

空气中迸出火花,魔法闪电从新科罗布森的舰船上射出来;投石机抛出一罐罐强酸。但现在,舰队城残余的船队虽然支离破碎,却能予以还击。

它们射出大小近似人体的炮弹,新科罗布森的巨型战舰上溅出无数残破褴褛的金属碎片。木制战船驶入射程之后,穿梭于敌舰之间,轰鸣的加农炮不仅在铁甲上砸出一个个凹坑,还能击穿烟囱,摧毁炮架。

“三叉戟号”和飞艇分队到达新科罗布森舰队上空后,陆续开始倾泻弹药:有火药炸弹,也有加重的匕首与飞镖,一袋袋油囊在坠落过程中破裂开来,泼洒出燃烧着的粘稠液体。飞行狙击手则瞄准新科罗布森的船长和炮手射击,爆炸的热浪使得飞艇左右摇晃,偏离航线。

舰队城的船不断涌上来,一边开火,一边挺进,有的翻覆倾侧,有的被火焰吞噬,但船员们依然不屈不挠地驾驭着船只朝巨型战舰前进。

一大群黑糊糊的物体飞升起来。

新科罗布森魔学家们从能源池和自己体内导出能量,激活了大量魔像:由电线、皮革和粘土构成,粗陋而笨拙,眼睛是透明的玻璃,爪子好像雨伞的骨架。它们升向空中,强健犹如猿猴,顽固执著,头脑简单,狂乱地拍打着丑陋的翅膀。

魔像顺着舰队城飞行员的脚踩攀上他们的身体,撕破血肉,扯裂气球,飞行员们鲜血淋漓地跌落至下方的甲板上。

成群的魔像犹如黑烟一般从新科罗布森舰队中升起,撞向舰队城飞艇的驾驶舱和窗户,击碎玻璃,割裂气囊,遮挡住人们的视线。许多魔像在炮火、刀剑和重力的作用下坠落,在半空中便已恢复成毫无生命的静止物件,但仍有数十个留在天上,蹂躏着舰队城的飞行部队。

战场上空的空气似乎跟海水一样滞塞,火炮、火焰弹和弩炮释放出浓密的黑烟,沉降的飞艇上,气囊几乎泄漏殆尽,到处是追逐猎物的魔像、弥漫的血雾和一股股烟尘。